第99章 我等你

从吴克权处得知,齐弩良的确是被刑拘了。蒋彧想去看他,却被告知在判决前,嫌疑人都不允许会见外人。他现在见不到齐弩良,只能等判决后。

这场判决不光是对齐弩良,还是对蒋彧。这些天里,他一直坐立难安、内心焦灼。

而外面热闹的节日气氛,更加重了他的这种焦躁。阖家团圆的日子,只有他团不了圆,他唯一的牵挂此时正在牢狱中,而他什么都做不了。

年三十这天,冷冷清清的家里,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客人。

吴克权拎着满手年货,敲开蒋彧家门,说要来陪他过年。

待他放下东西,蒋彧站在门口,一副冷淡的送客模样:“我用不着你陪,大过年的,回去陪你的家人吧。”

蒋彧这话,冷不丁戳了一把吴克权的心窝子。他前妻带着女儿和她的新丈夫过年。因他快四十了仍是光棍一根,也很不受自个父母待见。省得在众亲戚朋友跟前讨嫌,往常每到这种日子,吴克权都借口工作躲远一些。

他一屁股坐在蒋彧家的沙发上:“你说不用我陪就不用啊,齐弩良拜托我来的。小伙子,可别不识抬举。”

听到他哥,蒋彧态度稍微好了点,转头给吴克权倒了杯水。

“我哥怎么样?”

吴克权瞅瞅眼前的白开水:“去给我泡杯茶来。”

蒋彧耐着性子,泡了杯热茶搁在他跟前,再次问道:“我哥他怎么样了?”

吴克权吹开表面浮着的茶叶,浅嘬一口:“他挺好啊,睡得着,吃得香的,比跟着曹鸿金,每天提心吊胆强多了。”

虽然不知道这人说的是不是真的,但这些话,总还是抚平了一些蒋彧心中的担忧。不管后面如何,起码眼前齐弩良算是从那个团伙里解脱出来了。

“他会被判多久?”

“说不好。我估计五年以下,他这回立的功不小。”

蒋彧揭开桌子上的纱罩,把下边的一篓炒货放到吴克权面前:“他冒着生命危险帮你们拿证据,不能再减点么。”

吴克权抓起花生就剥:“反正我已经尽我最大努力帮他写减刑材料了,还给他找了个不错的律师,也算对得起他了吧。”

他掀起眼皮瞅了一眼蒋彧,觉得这小子还挺好玩,以为一盘花生就能收买他。

“齐弩良他干了这么些事,他就得受到法律的制裁。”

“他不是坏人。”

“我知道,但法律是论迹不论心,明白吧。”吴克权撒掉花生壳,拍拍手,“几年时间很快的,等出来,让他遵纪守法好好过日子,你得看着。”

他把买来的熟食拿出来,让蒋彧拿去厨房热热。

不一会儿就热了一桌菜,吴克权也不客气坐上桌子就吃。蒋彧吃了两筷子,全是餐馆的味道,这让他没什么食欲。

以往过年,都是齐弩良亲自下厨做一桌好菜,而他只管敞开肚子大吃。不管做几个菜,只要两人卯起劲,都能吃得七七八八。

他习惯了有齐弩良在身边的新年。

“他在看守所吃得好么?”

“在那里呆不了几天,年后就判了。”

“其他人呢,登报那些,会怎么判?”

“多半是死刑,死不了的也至少一二十年。”吴克权知道这小子鬼机灵,在套他的话。还知道这孩子心思多,为了打消他的顾虑,也不妨多说一点,“你哥肯定比他们先出来。”

“我哥出来了,要是有人找他麻烦,你们还能不能保证他的安全?”

“他都服完刑了,有什么可以报警。”

“意思是你们不管了?”

吴克权放下筷子,抹了把嘴,抽出根烟点上:“也不能管他一辈子吧。最好还是搬个家,别在这片。不过你那会儿比差不多都上大学了,你难道还非要上南泉的学校?”

蒋彧摇头。心想吴克权说得有道理,等齐弩良出来,他肯定已经考走了。

“他去了监狱,你们怎么保证他的安全?”

“他对监狱熟着呢,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。”

“什么意思?”

言多必失,吴克权这才发现自己多了嘴。但他立马拿出多年的刑讯经验,只要不动声色地揭过,就不会引起怀疑。

“你还不知道吧,齐弩良以前就蹲过大牢,在里边横着呢,你就不用担心他啦。”

“他以前为什么蹲大牢?”

“年轻气盛呗,打架斗殴,把人给伤着了。”

蒋彧垂下头,似乎是在思索,也有些信服。齐弩良是个冲动的人,这他一直知道,听到这种话,也并不很意外。

“我说你小子年纪不大,心也太重了。你以为监狱是什么地方,会随便这些人乱来?他在里头好好改造,比在外边惹是生非强多了。你就放心吧。”

毕竟只是受齐弩良之托,替他过来看一眼,见蒋彧没什么问题,吴克权吃过午饭不多会儿就走了。

走之前,他让蒋彧电话保持畅通,等开庭时间下来,再通知他。

年后开庭,但由于齐弩良的案子涉及到一些政府高层人员的活动,属于国家机密,并不公开审理。当天蒋彧去了现场,也没能进到审判庭。

审判结束,他希望至少能够见一见齐弩良,但由于不符合规定,无论他如何苦苦哀求,最终连人影子都看到。

他给吴克权打电话,问要怎么才能见到人。

“他一审刚结束嘛,也不知道还上不上诉,你肯定见不到的。要等判决结束后,才能见家属。”

蒋彧已经有些发抖,但他咬着牙,尽量冷静地说:“刚刚我问了,即便是判决生效,我也见不到他,我们不是直系亲属的关系,我开不出户口证明。”

对面恍然大悟:“对对,是这样的,我忘了你们不是亲兄弟。”

蒋彧实在忍不住,举起手机对对面大吼:“你让我过来的,你说可以见着人的,但我现在就在门外,连句话都说不上……”他很少这样歇斯底里,但内心的焦躁和激动无法压制,一通吼完,他有些脱力,“吴警官,你想办法让我们见一面好吗,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看到他,送去监狱后更见不到了。就见一面,只一面,求你了。”

那边沉默片刻:“行吧行吧,等他判决生效后,我想办法让你们见面,你今天先回家等消息。”

一审判决齐弩良有期徒刑两年半,处罚金十万元。齐弩良决定不上诉。

半个月后,一审判决正式生效。在齐弩良被送去监狱服刑之前,吴克权带蒋彧在南泉市的看守所里和他见了个面。

会面室内,两人隔着一张长桌,面对面坐着,一时相顾无言。

齐弩良胡子拉碴,头发长了不少,整个人有些潦草。不知是不是吴克权打了招呼,他在看守所里似乎并没有吃什么苦头,看起来精神都还不错。只是不太敢抬头直视蒋彧看他的眼睛,头发下的一双眼没地方放一样四下游移。

蒋彧突然伸手,越过桌面,轻轻撩开齐弩遮住眼睛的额发。

他下意识抬手将蒋彧的手挡开,却暴露了自己手腕上的手铐,他又赶紧把手藏到桌子底下。再抬眼看蒋彧时,那小子竟对着他笑。

“你笑什么?”

“没什么。”蒋彧颔首,抿着唇角,仍然笑得含蓄。

“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笑?”

话是这么说,不知道为什么,蒋彧这个笑莫名让齐弩良松了口气,对自己这种处境的难堪和尴尬也缓解了一些。他原本十分抗拒让蒋彧看到他这副样子,但吴克权告诉他,蒋彧非要来见他。

蒋彧收起笑意,但神情依然轻松柔和:“不是,见到你我很高兴。”

“又不是见不到了,用得着这么高兴么。”

“你明天转走了,在那边我不能去看你。”

“山高路远,有什么可看的。再说一共两年半,实际转去服刑就剩两年三个月,很快就出来了。”说着话,齐弩良比划了几下,把手放到了桌子上。

“我知道。”

两年三个月,八百多天,两万个小时的分别,对于蒋彧来说,光是想想已经很难熬。

他握住齐弩良放在桌上的手,手指插进他的指缝里,掌心贴着掌心,喃喃地,像是自我安慰:“我都还没高考,你就能出来,很快的。”

“没有我看着你,你也得好好学习。”好像总在叮嘱他学习,但其实这孩子最不让人操心的就是学习,齐弩良想了想,“我不在,有事都没人商量的。你要多交点朋友,平时班级上活跃一点,多帮助同学,和大家搞好关系,多参加班级活动,听见么?”

“那样会有很多女同学给我写情书吧。”

齐弩良原本摊开随蒋彧摆弄的手指突然一收,把他一双手用力抓着手里:“你少搞那些有的没的,要是敢谈恋爱耽误学习,看我出来怎么收拾你。”

蒋彧拉起齐弩良的手,把脸贴在他手掌里:“你要积极减刑,争取早些出来。”

齐弩良“唔”了一声,抽了抽手,没**。

蒋彧抬起眼睛,直直地看着他:“哥,我等你。”

说完,他微微侧脸,嘴唇轻触了一下齐弩良的手掌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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