引 子

佟一琮工作室里,最引人注意的是一张他老娘的照片。这照片远远超过了他亲手设计和雕琢的各种精美玉器,更像是一块看着朴质实则价值连城的原石。

每个人一进门就能看到它,就这么醒目、夺目。

这张和真人差不多大小的半身照里,当时只有四十几岁的老娘衣着朴素,发髻轻绾,似笑非笑。两道细弯眉古典又温柔,一双杏眼的眼角略微向下,写着年深月久地心引力的强大。老娘脸上最好看的是鼻子,立体又端庄,即使做整容手术也不一定能达到这样的效果。老娘的嘴唇紧紧抿着,一如她在生活中常见的样子。

佟一琮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老娘了。

母子最后一次见面是在他的工作室剪彩的那一天。那天之后,老娘就失踪了。之后,他一直在寻找老娘。他去过很多地方,拿出手机里的照片问过很多人,可是,每次都是失望而归。后来,他接受了老爹的说法,“她不想回来,谁都找不到”。

可是,他的心里仍然盼望着,老娘会在某一天,突然出现在他的面前,轻轻地抱抱他,或者什么也不做,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他的身边,陪着他,就好。

他想亲口对老娘说:“老娘,我真的好想你!”

从小,佟一琮最怕老娘。老娘话少,不啰唆,从没骂过他。可他觉得老娘身上有股子劲儿,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劲儿。

老娘看事通透,经常三言两语地点拨他。他当时觉得不太懂,也不相信。经多年后的事实验证,老娘的“先知”是正确的。而这是生活经验,还是智慧通达,佟一琮也说不清楚。

第一件事,发生在佟一琮周岁时。按照东北这边的规矩,孩子周岁了,一定要抓周。于是小佟一琮左手拿了一块石头,那是岫玉中的籽料河磨玉,现在这块玉做成的平安扣就系在他的脖子上;右手拿了块石头,是岫玉中的山料黄白老玉,现在这块玉做成的摆件正放在佟一琮的工作室。

据说,当年老爹看到他抓了两块玉石,气得七窍生烟。发誓绝不让他当玉匠,要改改佟家的风水命脉。老娘在一边咯咯地笑了,说道:“命是天定的,这孩子生在玉乡,注定有玉缘。”说完,老娘又皱起眉头说道:“只是,唉……”一声“唉”后,她一言不发了。老爹听完,脸色铁青,两只不大的眼睛射出的寒光像两把利剑,无论谁碰上了,必定受伤。

第二件事,是佟一琮的一个梦。他在梦里拥有了自己的工作室,上面赫然写着“大师”二字,这让他又惊又喜又愧。醒后,他便将梦中所见的景色、环境、房舍,包括室内装饰一一画出,并在上面写上“佟一琮工作室”六个字。

老娘看后,写了十六个字:梦里依稀,求者戚戚,闽者为伴,天地澄明。

佟一琮问老娘是什么意思。老娘说:“心心念念的事,或早或晚都会实现。因为你会不停地向那个方向走,一直走。”

佟一琮盼着老娘重新回到自己的身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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