右眼跳灾

假如把刘建设的右眼忽略不计的话,昨天的先锋街没有一丁点儿即将发生流血事件的征兆。

昨天傍晚,刘建设和李嘉陵在街口碰头,与往常一样,由东向西开始巡逻。

这是条步行街,整个城市最繁华的一条街道。街心是一排树冠如巨伞的榕树,树下有白色的铁艺座椅,被老人和逛街逛累了的情侣们的臀部占据着。街道两旁是霓虹闪烁的店面,全世界的服装、首饰和奢侈品品牌都雄踞于此。一些摆出各种姿势的树脂模特或站或坐在橱窗里,乍看上去与真人无异。黄昏时分,路灯亮了,所有的门面都灯火通明,几乎每个门口都站着一个衣着鲜艳、斜披绶带的姑娘,有节奏地拍着手,喊着自编自导的广告词招徕顾客。每个姑娘都竭力喊出自己最大的嗓音,力图压过相邻的竞争对手,却很少在内容上下功夫。因此在刘建设看来,这些人就像是群鸦聒噪,吵得人心烦意乱。李嘉陵却跟他不同,天天听天天看也不厌,通常这种时候他就找把椅子坐下,点一支烟,跷起腿,把胳膊搭在椅背上,极为享受地欣赏一阵子。等欣赏得差不多了,他就去找刘建设,后者就在路南不远的钱粮胡同等他。

钱粮胡同是步行街的街中之街,两侧小店经营的是各种风味小吃,所以也叫好吃街。卖烧烤的眼镜于是刘建设和李嘉陵最常来的地方。眼镜于既是人名也是饭馆名,此人最初在街上烤肉串,后来赚了些钱,就在钱粮胡同盘了个小店。这条街客流量大,外地人多,所以眼镜于的生意相当红火。如今他雇了伙计帮他烤肉,自己只管收钱,除非刘建设和李嘉陵上门,他才会亲自下手烤。

眼镜于是个一脸憨相的胖子,肥嘟嘟的圆鼻头上架一副好像随时会掉下来的黑框眼镜,更添了几分傻气。但是刘建设清楚,老于一点儿也不傻,长了毛比猴还精。几乎每次他都不肯要刘建设和李嘉陵的钱,连账都不肯算,刘李二人只好大概齐估个价把钱给他扔下,因此,十回倒有八回多给。不过刘建设和李嘉陵还是喜欢来眼镜于这儿吃,一是他的烤肉比别人的地道;二是眼镜于对这一片了如指掌,偶尔还会给刘李二人提供些有价值的线索。去年刘建设和李嘉陵破的那个案子就有老于的功劳。那是一起盗窃案,先锋街的三家手机专卖店一晚上丢了上百部手机,全市轰动。作为管片儿民警,刘建设他们一帮人没日没夜地问讯排查,累得臭死,却一点儿头绪都没有。那天俩人跑到眼镜于这儿喝闷酒,老于说,斜对面卖牛肉米粉的老杨家的老三前几天上他这儿吃肉串,一块儿来的还有两个半大小伙子,每人都拿着个簇新的手机摆弄,啥牌子他看不出来,就是觉得有些蹊跷。刘建设和李嘉陵听了,就把老杨家的老三抓了,交给联防队员胖揍了一顿,招了。杨老三是负责踩点儿放风的,跟他一块儿吃烤肉串的那两位负责溜门撬锁加销赃。案子破了,刘建设和李嘉陵立了功,专门请老于在本市最豪华的酒店吃了一顿,完事还请他去泡澡踩背捏脚一条龙。这之后老于更积极了,看谁都像不法分子,先锋街和钱粮胡同的人被他检举揭发了个遍,被刘建设臭骂了一顿他才消停。

老于讪笑着过来打招呼,见刘建设没有要跟他聊天的意思,就把伙计轰一边亲自去烤肉。刘建设点了两瓶啤酒,慢慢喝着等李嘉陵。就在这时,刘建设的右眼开始跳,那种跳像是眼皮下有只蛾子在扑腾,他揉了揉眼,不管用,又拿起啤酒瓶子贴在眼上冰了会儿,还是突突地跳。哪只眼跳财,哪只眼跳灾,他怎么也想不起来,想问老于,又怕他啰唆,索性不管了,闷头喝酒吃肉,心想混到下班得好好睡上一大觉。

最近这段时间,刘建设一直睡不够,有点儿空就被未婚妻拎起来陪她去订婚纱,挑戒指,置办家具。刘建设最怕的就是逛商场,好几次都躺在商场的长椅上睡着,又好几次被未婚妻怒气冲冲地拽起来。刘建设没想到结婚是件如此麻烦的事,本来不过就是一男一女睡在同一张**合法地**,女人们却偏偏把这么简单的事搞得像一桩错综复杂的案子。婚纱、戒指、鲜花、礼服、司仪、酒店,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就像老于提供的破线索,毫无用处,根本无法了解婚姻的真谛。婚姻的真谛是什么?无非就是过日子。这也是刘建设跟李嘉陵成为兄弟的原因之一,李嘉陵说,你看“婚姻”这俩字,拆开了,就是一个让女人昏头昏脑的原因,所以刘哥你就由着她昏头昏脑,等一柴米油盐,她自然会醒过来。操,打扮得多么神圣的婚礼,最终其实就是他妈的一件大俗事儿。

正想李嘉陵,李嘉陵就到了。刘建设一眼就看出李嘉陵情绪不大对劲儿。他也不说话,坐在刘建设对面,抄起啤酒瓶子仰脖就灌。刘建设问他怎么了,李嘉陵半天不说话,抓起羊排默默地啃,啃完拿餐巾纸抹了抹嘴说:“没啥大事,跟你差不多,烦死我了,烦得老子都他妈的想打一辈子光棍了。刘哥你说,女人的控制欲怎么那么强,我的手机短信她一条一条地看,一条一条地排查,我他妈的都弄不清,到底她是警察还是我是警察了。”

刘建设明白了,肯定是李嘉陵又跟哪个姑娘不清不楚了,让女朋友抓了把柄。李嘉陵哪儿都挺好,唯一的毛病就是花,在这种事上,女人都是天生的侦探,她们不会放过任何线索,无师自通,都会顺藤摸瓜,李嘉陵就是那只被摸到的呆瓜。

“又祸害哪个良家妇女了?”刘建设说,“眼看也快结婚了,还是收敛点儿吧兄弟,结婚前怎么着也得维持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。”

“冤!”李嘉陵说,“还没来得及祸害呢,也就是刚有那么点儿暧昧的意思,她就瞎怀疑。”

“不对吧。”刘建设说,“弟妹肯定是拿到证据了,还是铁证,要不你丫也不会是现在这副德行。”

“就是一条短信而已。”李嘉陵跟刘建设碰了下瓶子,又灌下去小半瓶,“总之真他妈累,结婚结婚,我觉着吧,就是女人给你拴上根绳子,跟牵牲口似的,剥夺你的自由,刘哥你说这他妈的是结婚哪还是结扎?所以这个破逼婚不结也罢,弄这么个大活人跟你睡一炕上,还不如买个**呢!至少它不会翻你手机短信,更不会跟你急赤白脸地打架……”

刘建设觉得李嘉陵越说越不像话了,旁边的客人眼珠子直往他们这边飞。他拍了拍李嘉陵的肩膀,低声说:“注意形象!忘了穿着警服呢是吧。”李嘉陵吐了吐舌头,再说话时声音降了八度。刘建设找了些话来开导李嘉陵,又怕他激动,后来干脆岔开了话题。

这时老于凑到桌前,像李嘉陵那样压低了声音说:“刘警官,李警官,我有个线索……”

“去去去!”刘建设挥了挥手,“狗屁线索,没见我们哥儿俩这正聊着呢,一边儿待着去!”

李嘉陵倒来了兴趣:“刘哥你让他说,没准真有什么事儿呢!”刘建设就没再说话。

老于得到了李嘉陵的支持,把自己掌握的线索抖搂出来。他说这两天半夜他出来遛狗,老瞅见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溜达,有时候还趴在店铺门口,半天也不动。他胆小,不敢靠近了看,所以也说不清那人长什么样。

“反正我觉着那人没揣什么好屁!”老于说,“八成是踩点儿,等踩好了肯定下手。”

李嘉陵起身就要走,刘建设把他摁在椅子上,说:“你别听老于胡说八道,哪有那么多大盗,他那是魔怔了,看谁都不是良民。”

“去,给我们煮两碗面,卧俩荷包蛋!”刘建设把老于轰到后厨去了。

“刘哥,”李嘉陵说,“我觉着老于没瞎掰,听着像是有点儿问题。”

刘建设小声跟李嘉陵说,反正时间还早,那人就是出来也不会这会儿出来,要去也过会儿再去,否则老于又该瞎得瑟了。

李嘉陵说:“嗯,有理。”

两人从眼镜于的小酒馆出来已接近午夜。

先锋街上冷清了下来,此时阒寂无人。店铺都已打烊,霓虹隐去,只有橱窗还亮着灯,不知道是树脂还是橡胶质地的模特依然风情万种地摆出各种姿势,**在外的肢体发出比真人的肌肤更冷艳的光。

起风了,榕树的巨伞状树冠摇晃着,发出像海潮一样的声响。刘建设把领子竖起,和李嘉陵并排走在树下的阴影里。李嘉陵不复刚才喝酒时萎靡的样子,上身挺得笔直,双眼在暗夜里熠熠放光,步伐轻捷稳健,脖子向前探着,酷似一条机警的、充满张力的警犬。

两人向西走到先锋街的尽头,又折回向东走。刘建设的警车就停在先锋街的东口,假如没什么异常,刘建设打算先把李嘉陵送回家,再回宿舍。单身生活眼看就要结束了,这几天他对自己住了三年多的宿舍越来越留恋,虽说他并不觉得婚姻生活真有那么糟。

“刘哥,”李嘉陵突然停住,指着靠近先锋街东口的一家服装店,“你看,那孙子八成就是老于说的那人。”

顺着李嘉陵的手指望去,刘建设看到一个硕大的黑影贴在橱窗上。刘建设做了个手势,两人弯下腰踮着脚继续往前走,走几步停一下,借助树影的掩护渐渐靠近。

刘建设和李嘉陵躲在树后观察,这个距离已经看得很清楚了,那个黑影是个人,一个衣衫褴褛的人。从刘建设二人的角度看不到这个人的脸,背影却看得极其清晰。此人身材极为高大,背极阔,块头不小。刘建设目测了一下,他跟自己的身高差不多,约一米八,但实际上可能还要高,因为那个人并未站直,而是微微倾斜,上半身贴在橱窗的玻璃上。他穿一件深色棉袄,下摆的边破了,棉花探出头来,在风中微微摇曳。下身是一条在这个时代已极其少见的绒裤,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。头上扣着一顶栽绒棉帽,一只帽耳耷拉着。这个人两臂张开趴在玻璃上,由于臂展很长,看上去就像一只巨大的蝙蝠一动不动地吸附在橱窗上。橱窗里是一个身着比基尼泳装的模特,左腿在前,膝盖弯成120度,右腿绷直在后,两只手撑在橱窗上,下颌微微抬起,朱唇微张。模特的鼻子是希腊式的,高而挺,鼻尖微微上翘,两眼天蓝,像是两泓袖珍的水潭,头发是栗色的,像是刚刚洗过,顺滑地垂在肩膀上。

橱窗里的灯打在模特身上,让模特的皮肤呈现出象牙般的滑腻质感,整个形态就像是一个刚刚出浴的美女,正在落地窗前慵懒悠闲地眺望窗外的景色。这个叫花子模样的家伙,其动作显然是在拥抱美女,隔着一层玻璃的拥抱。真你妈的滑稽,刘建设在暗影中咧嘴笑了,只是没出声。

这时李嘉陵的身体一动,刘建设一把扯住他,说:“别着急,先看看他要干吗。”

“这孙子还真不像是要偷东西。”李嘉陵说,“这他妈的不会是个花痴吧。”

“有可能,再看看。”刘建设答。

大约两分钟后,那人把两只手放下来,沿着橱窗来回踱步,似乎一条腿有点儿毛病,走路一跛一跛的,棉帽的帽翅随之有节律地颤动。因为有橱窗的灯光,刘建设和李嘉陵看清了他的长相,此人两腮的胡须浓密,下巴上的胡子乱蓬蓬地纠结成团,鼻梁高而直,锋利地插入唇上的胡须间。这个人头低垂着,轻微有摇晃,看上去有点儿魂不守舍。抛开胡子的因素,他应该不超过四十岁。

来回走了几趟,那人停下脚步,站在模特的正前方,两手抬起比画着,似乎是用手语和模特交谈,然后手的动作越来越快,像是与对方激烈地争执。或许是争执没有结果,又或许是根本无法说服那个模特,他停止了比画,愤怒地跺脚。那力道极大,刘建设几乎能感到脚下地面的震动,他看了李嘉陵一眼,李嘉陵也和他对视,显然他也感觉到了。“这家伙劲儿还不小。”李嘉陵小声说。

跺了几下脚之后,那个人再次抬头望着女模特,似乎是在无声地乞求什么,见对方没反应,他转过身一屁股坐在地上,两只大长腿伸得笔直,像根断裂的树杈,脸上做出号啕大哭的表情,却听不到任何声响。他的眼泪不停地涌出来,越过肮脏的脸,注入他灌木丛似的胡子里。

刘建设从没见过一个人能有这么多眼泪,李嘉陵更没见过。

那个人毫无征兆地哭,又毫无征兆地止住了哭。他站起来,转过身再次面对模特,伸手比画着,这次的动作频率很慢,慢得像是一次娓娓的倾诉。这回他仿佛是得到了回应,身体松弛下来,他把右手放在橱窗上,那是模特脸的位置,接下来是额头、眼睛、鼻子、嘴唇——这是在抚摸,真的是抚摸,仿佛隔在他们之间的玻璃已经不复存在。

这时他的右手在玻璃上滑过,与模特撑在橱窗上的手重叠,手指弯曲,似乎是要跟模特五指紧扣。他又歪过头,把脸贴在玻璃上,那是模特胸的位置。

李嘉陵和刘建设看傻了,两人对视一眼后都没有从对方的眼神中获取到什么明确的东西,只好继续看着。

当漫长的抚摸结束之后,那人仰望着模特笑了起来,这回从他的喉咙里发出了声音,像两块砂纸摩擦那样粗粝。刘建设看到他的嘴角上翘,看到橱窗玻璃上反射出的那人眼里星点一样的光,才确定那确实是笑,是笑声。

他笑的同时右手伸进了裤裆,手出来时随之掏出一个又粗又长的家伙,当李嘉陵和刘建设再一次对视之时,那只右手已经动了起来。

李嘉陵跳到半空,两条腿像弹簧一样收缩,然后右腿像蛇信一样弹出,这一脚迅猛无比,准确命中那人腰部以上的脊椎——此时刘建设才发现李嘉陵已从自己身边消失,等他醒过味来,那人的头和胸已撞碎橱窗。李嘉陵揪住那人棉袄的后脖领,侧身用髋部顶住,猛地弯腰转体,于是那个足足比李嘉陵高一头的人像一袋米那样,在空中翻了个身,胸腹朝下重重地摔在地上。冲上来的刘建设就是在这时闻到了血腥味。

“你疯了!”刘建设扯住李嘉陵的胳膊向后拽,后者一边抵抗着,一边伸腿踢那人的后背、肩膀和后脑。刘建设两手并用才把李嘉陵拽到一边。

李嘉陵两手扶膝,喘着粗气,脖子梗起,双眼死死地盯着趴在地上的人。

“这是个疯子,”刘建设说,“你说你他妈打他干吗!你也疯了?”

“刘……刘哥,”李嘉陵说,“你别管我……你让我过过瘾。”

“操,揍个疯子你过什么瘾!”

李嘉陵不说话,他直起腰,走到橱窗跟前,抽出警棍,左手撩起衣襟护住头脸,在那个洞的四周抡了几棍子,碎玻璃瀑布般落下,撕破了夜的寂静。

李嘉陵跳进橱窗,把那个风情万种的树脂模特拽了出来。

刘建设懒得理他,蹲在地上把那个人翻了过来。结果刘建设差点儿摔个屁蹲儿,只见那人眼睁得老大,直勾勾地瞪着,把刘建设吓了一大跳。刘建设见那人额头、鼻子和嘴上都是血,鼻梁和颧骨上银光闪烁,那是些刺入皮肉的细碎玻璃碴儿。“你没事吧?”刘建设拍了拍他的肩膀。那人不说话,依然直愣愣地盯着刘建设,那双眼像是用矿泉水洗过,澄澈得和整个人的形象毫不匹配。

刘建设一歪头,又是一惊,那根粗大的家伙居然还屹立不倒。

李嘉陵提着模特的一只脚把模特拖过来,模特的两条玉臂平举,手掌依然撑着那块已经不存在的玻璃。李嘉陵扔下模特,踢了地上那人一脚。“起来!”李嘉陵说,“你他妈的给我起来!”

刘建设上前拦,被李嘉陵一把推开:“刘哥,你再拦我别怪我不客气。”李嘉陵沉下脸,眼里结了冰。刘建设愣了愣,然后摆摆手说:“行,我不管,你就折腾吧,捅了娄子你可别怪我没劝你。”说完,刘建设走到路中间的椅子上坐下,摸了支烟点上。心里说,操,疯了疯了。

那个人坐了起来,盘着腿,身体前后摇晃,刘建设看着他的后背,虽然他不相信这个动作是挑衅,但从后面来看怎么都像是挑衅。

李嘉陵把模特的胸罩扯了下来,摔在那人的头上,嘴里骂骂咧咧,刘建设听不大清楚。随后就看到李嘉陵把模特的胳膊拧下来扔在脚下,抬脚就跺,那条象牙色的美丽手臂碎了,然后是手,然后是另一条胳膊。拧大腿的时候李嘉陵费了不小的劲儿,他单腿跪地折腾了半天,那条腿还是没有离开躯干,他索性放弃,直接抬起脚,跺跺跺,于是两条象牙色的美丽大腿也碎裂成块。一截儿小腿被李嘉陵随手一扔,落在刘建设身前,腿是中空的,像是原本有骨头被抽走了,留下个黑洞,又像是有黑色的血,流沙一样从黑洞中淌出来。

那人一只手拄在地上,上身前后摇晃的幅度渐大。又起风了。

最后是头,李嘉陵揪起那头栗色的、像是刚刚洗过的长发,在那个美丽的脖子上狠跺了两脚,手一用力,那颗美丽的头颅就脱离了身体,拎在李嘉陵的手里。

李嘉陵威风凛凛地把头颅高高举起,指着坐在地上的那个人,又说了句什么。

刘建设看到那人的后背剧烈地起伏,好像是一只怒气冲冲的蛤蟆。随即就见他从地上弹起,扑向李嘉陵。两个人厮打、翻滚,扭结成团。刘建设扔了烟头跑过来,一脚把压在李嘉陵身上的那人踢翻,后者打了个滚,又冲李嘉陵扑了过去,又是厮打翻滚。三秒钟后两人分开,就见李嘉陵捂着裆,双膝跪地,臀部高高撅起,头扎在地上,杀猪似的号叫。

刘建设再次把那人踹翻前,看到他鲜血淋漓的手里攥着一块三角形的玻璃。

刘建设拖死狗似的把那人拖到椅子边,把他铐在扶手上,然后给所里打电话,告诉值班的同事过来带人。挂了电话,刘建设扶李嘉陵上车,打开警灯警笛,一路呼啸着开往医院。

在手术室门口,刘建设给所长作了汇报,他说他和李嘉陵巡逻的时候,发现那个人砸碎橱窗要入室行窃,在实施抓捕的过程中,犯罪嫌疑人负隅顽抗,李嘉陵不幸被其刺伤。李嘉陵的一个睾丸就是这么消失的。

刘建设汇报完就问了所长,所长说,左眼跳财,右眼跳灾,你是哪只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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